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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花開再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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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誒我說,”司馬如湊到正在研磨草藥的君意揚面前說道,“侯爺可是從不輕易相信人的,你看我這回幫你們說了不少好話。我就提一個要求行不?”

晏滄雲把面前的紫須花遞給完全沒意思搭理他的君意揚,笑道:“司馬谷主想說什麽?”

司馬如卻又忽然欲言又止起來,看起來仿佛還有些赧然:“就是那個,你幫我跟你爹說說,收我做個徒弟怎麽樣?”

眾人一口茶水噴了出來。

司馬夫人低頭擦著身上的水漬。

司馬鶯鶯則大喊:“爹你都一把年紀了就別搞崇拜這種事了好嗎?!”

司馬如怒:“你懂什麽?這叫學無止境!年紀根本不是問題!”這幾日他眼見著君意揚給葉之洵治病的手法,早先半信半疑的一顆心早就澎湃不已。

晏滄雲被嗆得咳了好幾聲,還是忍不住笑,只好默默看向君意揚,頗有些好奇地看他怎麽說。

君意揚倒是一臉淡定地停了手,轉眸看著司馬如,似乎還認真打量了一下,說道:“你長得……嗯,不夠入門的條件。”

司馬鶯鶯笑地坐到了地上,連聲說著神仙哥哥真是犀利。

就連司馬夫人也忍不住指著他笑。

晏滄雲覺得今天的陽光很好。她將目光從君意揚臉上收回,望向了纏繞在竹籬上的藤蔓,青綠間正盛開著簇簇小花。

忽然,她看見有個人影從外面走過。這已經是她第二次看見這個人影了。

她下意識喊了一聲:“小花。”

君意揚回頭:“嗯?”

晏滄雲用目光示意他方向,下一瞬,他指間一枚銀針已經飛了出去。她一怔後微感無奈,這人出手也太利索了些。

“難道是知道侯爺去見金河國主了,所以特意跑到這裏來打探的?”司馬如已經開始了猜測。

晏滄雲走到那已經中了銀針上餵的麻藥的男子面前,淡聲問道:“你是什麽人?”

男子擺出了防備的姿勢,說道:“我只是路過的。”

“西境口音?”司馬如立刻認了出來,轉過頭對晏滄雲道,“可能真是路過的。”

她沈默了一下,忽然上前就要搜他的身,卻被君意揚一把抓住了手。

“你幹嘛?”君意揚訝然而不悅地看著她,“我來。”

也沒有什麽顧忌,三兩下便在對方身上摸出了一塊純鐵令牌遞給了晏滄雲。

她接過來一看,臉色瞬變,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人:“你是顧家的人?”她腦中空白了又紛雜,仿佛轉瞬間已經轉過了數個念頭,但她很快冷靜下來,又問道,“你來這裏做什麽?”

那人似乎有些猶豫著是否要開口,君意揚便一針又紮進了他的肩胛,看著對方倒吸一口涼氣驚詫擡眸,他笑了笑:“問你什麽你就說,別等著藥性發作了把不該透露出來的西境機密也透露給我們知道了。”

這句話似乎對身為軍中之人的男子起了效果,他聞言面色一變,眉峰緊皺,默了默,說道:“少將軍只是令我來看看南侯是否無恙而已。”

“顧少將軍令你悄悄來查探南侯是否安好?”晏滄雲沈吟了片刻,忽然想到了什麽,心頭驟然一頓,聲音微微有些發顫:“原因呢?他要知道南侯是否安好,根本不需要用這種法子,告訴我原因!”

但那人卻低頭閉口不再言語。

晏滄雲等了一會兒,忽然轉身匆匆往院子裏走,正準備繼續“用刑”的君意揚見狀立刻追了上來:“怎麽不問了?”

晏滄雲腳下不停:“我懷疑小昔可能還活著,我要去西境看看。”

“那也不用急著走啊,”君意揚拉住她,“如果她真在西境,就證明不僅平安無恙,而且現在還活的很好。那你慌什麽,把人先扣著,等南侯回來了讓他處置啊。”

一語驚醒夢中人。

晏滄雲乍然想到顧昔可能還活著的事實,心情激動不已,險些忘記了她的身份背景。

若顧昔還活著,卻沒有回到南境夫家,而且在娘家的消息被藏得那麽嚴實。那就只有一個可能,她可能不想回來,而且,西侯從中有助力。

但小昔還關心他。

如果真是這樣,那麽葉之洵想要把人要回來,就非得親自出馬不可。

然而出乎意料的是,當那個男子真正面對葉之洵的時候,為了不讓君意揚所說的藥性發作,他竟然選擇了撞昏自己,到最後,也沒有明確說出顧昔是否還活著的事情。

但葉之洵卻表現的很平靜,不急,也不怒。

司馬鶯鶯看得著急,司馬如告訴她有時有些答案未必需要通過明確的語言來表達,只是這樣的答案會帶有更多的風險,讓期望落空的風險。

葉之洵靜靜站了一會兒,沒有人知道他沈默的這片刻裏在想些什麽,又或者說,是否已回過了神。

然後,他說了三個字:“去西境。”

***

竹葉沙沙作響,風過,陽光灑照下的石桌上倒映出瑟瑟葉影。

顧昔看著手中的白色棋子,許久沒有將它落下,眸光無焦。

“長柔?”顧長風已經叫了她第二次,待她回過神時,嘆了口氣,“你這些時日魂不守舍,是在想他麽?”

她搖搖頭,趕緊將手中棋子放了下去。

“你是真的下定決心要在這裏待一輩子了?”顧長風試探道,“那這麽看來,你可能也不是太關心葉侯的身子是否有什麽要緊……”

“有消息了?”顧昔驀然擡眸。

顧長風笑了笑,笑意中隱含了然:“去打探消息的人還沒回來。不過葉侯幾日前去渭河赴金河國主的約,還帶了軍隊去,說是順便帶著來看看風景的。據說嚇得那個新任金河國主茶都打翻了。”

顧昔拿起桌上的玫瑰糕,垂眸咬了一口。

顧長風看在眼裏,又下了一粒黑子,似無意道:“早就想問你,這棋藝是在哪裏學的?比起以前可是厲害多了。”

她默然片刻,說道:“哥,你不必拐彎抹角提起他了。侯爺有雲姐的消息了麽?”

顧長風搖頭:“其實你應該早有心理準備了。”

顧昔沈默地放下了一粒白子。

“哎呀,又輸了。”顧長風笑道,“好了,今日便到這裏吧。我還要去一趟陳統領那裏。”

顧昔送他到了門口。

“小柔,”臨走時,顧長風對她說,“其實你有沒有想過,不是哥哥在拐彎抹角提起他,而是你心中在拐彎抹角地想要聽到他呢?”不等她說話,他又笑笑拍了拍她的肩,“好了,我走了。”

顧昔掩上門,轉身走回到石桌前坐下,看著棋盤出神。

“小柔!”顧長風忽然匆匆跑了回來,推開門便喊她,“快!”

她莫名:“怎麽了?”

顧長風深吸了一口氣,神秘地盯著她:“剛走到一半道兒就遇見徐翁來找你,他說葉侯來了。”

“……”顧昔楞了良久,目光變得有些飄忽,“誰……?”

顧長風微微一笑:“小柔,葉之洵來了。”

***

“你說什麽?!”

顧昔剛走到屏風後,便聽見從花廳裏傳來的,宣少景燃燒著怒氣的聲音。

“葉之洵!”

她心下一驚,連忙透過鏤空雕花的檀木屏風往裏面看去,只見宣少景正狠狠攥著葉之洵的衣襟,眼睛裏仿佛要噴出火來。

“你沒有資格來質問我。”葉之洵冷靜地看著他,但眼中卻翻滾著簇簇暗火,伸出手反抓住宣少景的手往外用力扯開,然後整了整衣服,說道:“若不是因為你,當初她也不會遇到我。”

顧昔霎時明白了發生了什麽,腦中一頓,不知該如何反應。他居然把那件事說了?!他為什麽要說?腦海中只剩這兩句話在反反覆覆。

宣少景倏然一僵,臉上怒氣未褪,卻仿佛被噎住了一般,再也說不出話。

顧昭華臉色鐵青地沈默著。

“長柔生氣我沒有告訴她真相。”葉之洵說,“所以我今日來尋她,也不想再用什麽借口將她帶走。今日我也只需她回我一句,是否還願再續白頭之約。她若肯原諒我,我必將以此生唯一回報。她若……要與我義斷情絕,”他說到這兒,微微頓了一頓,才續道:“那我便祝她能再覓良緣。”

顧昭華還在生著悶氣,聽了葉之洵的話,仍是半晌未動,花廳裏的三人在詭異的氣氛中沈默著。

“爹。”顧昔忽然在屏風後低低喚了一聲。

葉之洵和宣少景乍然擡眸望去。

但隔著繁覆的雕花,還有屏風後的暗光,他們並不能將她的身影看得分明。

顧昭華也有些意外地一怔,然後一聲長咳清了清嗓子,說道:“請二位侯爺稍候。”言罷旋身轉到了屏風後。

葉之洵在廣袖中攥了攥手。

片刻後,顧昭華走了出來,看著葉之洵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。

“葉侯,”他沈吟片刻,說道,“小女說,她只需一封休書。”

廣袖中的手驀地攥緊,葉之洵慢慢垂下眸,沒有說話,旁人也看不見他的眼睛裏的光。

宣少景沈聲下了逐客令:“葉侯,你要的答案已經得到了,君子一言當駟馬難追。那麽,便請你兌現承諾吧。”

葉之洵只是淡淡彎了彎唇角。

“葉侯。”宣少景的語氣再添一分嚴色,“你我都是一境之主,所言所行,不該有失身份。”

葉之洵輕輕笑出了聲。

“拿筆墨來吧。”他擡眸看向顧昭華,神情平靜地說道。

這封休書,他幾乎是一氣呵成。

——今南侯葉氏之洵立此為據,以兩情不愉為由,側夫人顧氏長柔自今起退其封號,休之。明朝嫁娶各不相幹,以一別兩寬為願,正己身,聘續良緣。

顧昭華沒有料到他竟然果真說到做到如此幹脆,更沒有料到,他的休書竟然寫的這樣果斷,這樣……讓人莫名覺得薄情。

他心裏有些不痛快,但還是收下了這封許多人都想要得到的南侯墨寶,臉色不善地道:“那麽,顧某就不送葉侯了。”

但葉之洵卻沒動。

“不忙。”他如是說。

宣少景直覺有些什麽就要發生,還未來得及問,已經有人來報:“侯爺,將軍,門外……門外來了車隊。”

宣少景和顧昭華都下意識朝葉之洵看去,果然,他一臉淡定地笑了笑,說道:“不必緊張,只是來給令千金下聘而已。”

不等顧昭華說話,他又道:“這次便無需顧將軍代本侯詢問了。這個答案,我要她親口告訴我。”

***

顧昔坐在院子裏看著棋盤出神。

但她看著看著,忽然來了氣,一把將棋子拂落在地。鼻子陣陣泛著酸,她倔強地咬著嘴唇不許它泛濫。

突然響起了叩門聲,不急不緩。

她沒好氣地搭理了一聲:“沒閂著!”

但卻沒有人立刻推門而入,而是過了須臾,才隔著門板傳來一個讓她驀然怔住的聲音。

“但我怕你不肯見我。”葉之洵在門外說。

她回過神,倏地從石凳上站起,掩飾著腳步聲急急跑到門邊,小心翼翼側耳聽著動靜。

“小柔。”顧長風的聲音隨之在門外響起,“葉侯是來向爹提親的。”

顧昔一楞,提親?她把耳朵貼的更近了一些。

“是啊,”顧長風說,“以正妻之禮下聘。”

她整個人幾乎已經貼在門板上,半晌沒有反應。

“那我進來了。”葉之洵忽然說。

顧昔立刻轉身跑進了屋,留給推門而入的葉之洵一個慌張的背影。

葉之洵先是一怔,然後緩緩笑了。他也走了進去,但剛剛跨過門檻便停住了腳步,隔著半扇門說道:“還好。你見著我時,不是疾言厲色,告訴我不可能。”

站在門背後的顧昔沒有說話。

“這些時日我最後悔的是,當初沒有好好和你說話。”他也不管她有沒有回應,只兀自說道,“還好,那不是我們的最後一面。”

“我習慣了失去,早已不適應也忘記了如何去挽留。坦誠對我來說是暴露內心的弱點。我承認,我只是害怕你告訴我是我在自作多情,所以我才不服氣,和氣頭上的你較真,想把你推得更遠。然後告訴我自己,沒有顧長柔,也沒有什麽分別。”

“但連我自己也沒有料到,這分別,居然會這樣大……”他似乎無奈地笑了笑。

“以為那是我們此生最後一面時,我才知道,不能預知未來的我們在為了過去爭吵,有多麽傻。”

“如果你還願意給我機會……”

她忽然打斷他:“你不是已經很幹脆地把我休了麽?”

葉之洵微怔,一笑:“那不是你讓我寫的麽?”

“讓你寫就寫麽?你從來也沒有那麽聽過我的話。”

葉之洵失笑:“你有沒有好好看過那封休書?”

“看來做什麽?以前你說的話都能氣死人。”

“那我背給你聽。”他也不等她回答,隨即便從頭到尾把那幾行字給背了一遍,末了,說道:“自己連一連首字。”

首字……

——今以側休,明以正聘。

門後靜默了良久。

“長柔,”葉之洵喚她,“我在等你。”

門後還是沒有再響起她的聲音,頓了頓,轉出來一個青綠色的身影。

葉之洵凝眸看著她,沈默著。

顧昔眼睛紅紅的,仿佛剛剛才哭過。

“我以為你一點也不喜歡我。”她說。

葉之洵答她:“我很喜歡你。”

“我以為你會很生氣,再也不想見我。”

他答:“見到你,我什麽氣也不生了。”

“還有……”顧昔淚眼朦朧地望著他,眸光深深,“其實我想告訴你,那時我以為自己要死的時候,心裏也想,如果我們沒有吵架就好了。”

“那時我才知道,原來我最怕的,是不能再見到你。”

葉之洵莞爾一笑,眼角便掉下淚來。

他伸出手,終於將她擁入懷中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晚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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